母 亲
近日陪母亲到医院做手术,当液体静静静的流入母亲的身体,看着睡眠中头发已花白、满脸充满老人斑的母亲,我不禁又想起了年近七旬母亲的艰难历程。
母亲的履历像一个笔记本,上面记着我们一家八口的欢喜悲痛,一笔一笔,清晰到每一年每一日,甚至某一刻。
我的家在乌拉特前旗的一个小镇上,在我的记忆里,母亲一直在忙碌于地里和家里。
我考上前旗一中的时候,全家姊妹四人中两个妹妹上初中、而我和姐姐上高中。每次开学,都是母亲最忙的日子。她从躺柜里取出一包钱,一张一张沾着口水数,数了一次又一次,看到每个儿女学费凑齐还没有生活费的时候,就一遍一遍的和父亲数家里的财产,或者计划卖几只羊或者卖年前收下的存粮,总之开学的那一刻我们姊妹四人总能高高兴兴地到学校报到。
高二的时候,我迷上了打台球、看录像,经常整晚耗在校外的录像厅和台球厅里。虽然感觉到有些虚度光阴,但身边的同学们都差不多,不是打台球,就是看电影、看录像或者谈恋爱,我也就逐渐释然了。
暑假回家,每天和父亲下地干活感觉特别无聊,就和母亲提出,我也想着和母亲做冰棍(那是我家、姑姑家和另一个姑舅姐姐家三家合开的一个冰棍厂),母亲答应了。
第一次和母亲从模具里拔冰棍,感觉特别新奇,但随着周而复始的开水、兑料、插棍、洗模具、出冰棍、装袋、冷藏,我火热的情绪逐渐降温,整整一天,除去干活、吃饭(饭是母亲做的)没有一刻空闲,好不容易等到夜深人静,估计能休息了,可母亲的一句话让我从天堂直接掉到了地狱,“你到配料房门板上歇一会吧”,那是一扇木头门板,上面什么也没有,怎么休息?我赌气说“你去睡吧”,母亲回答道,机器运转不能没人看管,否则有毛病也不知道,我在机器间歇一会儿就可以了。可机器间只有一个调盘、一个凳子,还有机器的噪音,我简直不能想象怎样休息。不过接下来的几天我理解了母亲说的话,因为我在夜间亲眼看到了母亲的休息方式,她坐在门板上可以睡着,在机器轰鸣的冰棍间头枕着调盘的底面也可以睡着,我想不出这得有多累!
即使是这样,母亲在地里的活一样也没落下,夜里做冰棍,白天下地里干活,为了多收入和有自由的时间,母亲响应厂里的号召,种植了10亩地抵顶工资。我们那里是水浇地,土地是上好的,为了节省开支,每年的地都是父母亲一车一车的将农家肥拉出去,一锹一锹深翻过,每年的收成也是用人力车一车一车拉回家去的。
记得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浇水排到了我家,父亲由于工作特殊,每半月回一次家。如果这一轮水不浇就只能等到15天以后了,那样庄稼就要旱死了,而当天夜里在靠近山边的500多亩的果园里,我和母亲沿着半米深的水渠将沿途的开口全部打好后,来到山脚下的水泵房,自己合上补偿器,合上开关,沿着庄稼地的小路回到我家的地里,这样一来一回就是5里地,由于我家的地地势较高且东西距离较长,在浇水的过程中需不时地来回看水,而最最最可恶的是浇水中途忽然没水了,你只好沿线找漏水的地方,而漏水的地方又是地势较低处,一个人根本无法将漏水处堵住,只能去井房停泵,然后堵口,再重新启泵,重新沿渠道到地里,一晚上我不记得自己跑了多少回,再后来全是母亲跑渠,第二天天放亮的时候,我家的地快浇起来了,这时我发现母亲不见了,我从东边赶到西边的浇水口,发现在水口座坝的后面母亲蜷缩在那里睡着了。夏天,清晨的太阳光辉洒在在整个果园,母亲睡得很踏实,我忽然发现母亲的身上披着一层金光,这是母爱发出的能量?恍惚中我置身其中不能自拔。
这样的经历不仅仅只有一次,更有甚者,一次母亲为了浇水,凌晨3点到地里等水,可直到第二天上午的8点才接上水,当自家的地全部浇完的时候,已经是当天的下午6点,母亲27小时水米未进,据母亲当时描述可能是低血糖,亦或是饿过时了,而当时的我们在距家100多里的校园里读书,父亲在大山里护林,家中只有爷爷奶奶,没人到地里送饭送水,我甚至怀疑母亲是怎样坚持下来的,这27小时躺在床上大概也饿了吧!而母亲是一直在劳动啊,每每想到此处我的眼中总有泪花,不是我不坚强,只是我再坚强不起来。
母亲识字不多,但我总觉得母亲是最具有长远眼光的。但有一些事现在想来真是无语。母亲是乌拉山林场的职工,一次厂里举办培训,培训后进行考试,考试的内容是高等数学,而母亲的水平是小学三年级,结果可想而知,考试只考了35分,读初中的我在放学回家后看到母亲的试卷,觉得终于自己有了话语权,笑话母亲考了一点点分,还平时总是唠叨我们要好好学习,母亲那时沉默了,什么也没说,只是扭头继续干其他的家务事。此事虽然过去了30多年,但我记忆犹新,想那时看现在,我才理解了母亲的用心,她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但她却供养了4个大学生,你能说他没文化,你能说她没远见,而现在好多人供养一个大学生都力不从心,可想母亲是怎么挺过来的,母亲的读书是受条件所限的,而我们在现在的条件下读书不努力、工作不上进有何缘由?
钱,对于我来说,在我的记忆里,在读高三之前最大面额见过的就是十元,小学阶段5分钱就很奢侈,可以买一个饼子,赶一次交流会;初中阶段,5角钱就很有面子,可以买一个饼子和一杯沙枣;到了高中,才知道钱的面额还有50元、100元,最值得记忆的是我家推到旧房盖新房,将老旧的土打墙改成砖混(外面是砖,里面是砖坯)时,我高兴地一宿没合眼,那时的工钱是(拆旧改新)每平米7元钱,当时家里拿不出工钱,说好一年后付清,一年后工头到我家是用自己编的篮子取走的工钱,而这些工钱是我和母亲一枚一枚挣来的,整整一大篮子,好重的。即使如此,母亲也没有动过父亲的“清山林费”,因为父亲对母亲说过:“那是公家的,一分一厘也不能动”。现如今生活好了,母亲仍没有忘记过去,小到一个矿泉水瓶、一个包装纸箱,大到破旧的桌椅、老旧的电视,母亲都一一攒起来,等到收废品人来收走,从没浪费。后来连我自己的儿子都说奶奶喜欢矿泉水瓶,但他那知道那是我母亲“仔细惯了!”
母亲醒了,看着我的样子,让我回家休息,而我坚持要留下来,因为我现在才明白“母亲老了,需要歇歇了”。
排水事业管理局 刘海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