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姥姥离开我们已经10年了，我常常想起她的样子，想起她终日忙碌不停歇的身影，想起她总是笑盈盈地望着我们的眼神，想起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样子在我的脑海中反而越来越清晰……

姥姥生于1939 年，她美丽、善良、勤劳，具备了那个年代千千万万中国女性所特有的品质：坚强、隐忍，为自己的家庭、丈夫、孩子默默倾注了一生，奉献了一生，而且无怨无悔。

姥姥幼年家境殷实，太姥爷是位精明能干的商人，视她为掌上明珠，姥姥经常回忆她小时候太姥爷出门办事都骑马带着她，逢人就说：“我这个宝贝女儿生的这么漂亮，留在家里可是不放心，我走哪都得带着!”由此可见，太姥爷是多么疼爱这个小女儿。

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太爷爷方圆十里相中了姥姥，太爷爷是新中国第一代水利工作者，当时虽然家境贫寒，但姥爷年轻有为，才华横溢，俩人可谓郎才女貌，婚后，姥姥和姥爷一直都相敬如宾，妈妈经常说，姥姥和姥爷连脸都没红过，更不要说吵架了，结婚不久，文化大革命就开始了，太爷爷不堪忍受红卫兵的欺凌、侮辱，最重要的是怕影响自己孩子的前途含冤自尽了，留下了年轻的太奶奶和家中5个孩子，姥爷是家中长子，也仅仅 34 岁，生活的艰难可想而知。姥爷作为长子，父亲早逝，长兄如父，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得他操心，弟兄4个工作生活，包括婚姻，他都得一一操持，而姥姥就像一位年龄比他们稍长一些的妈妈，既要侍奉年迈的婆婆，还要照顾一大家子的生活。生活虽然艰难，姥姥和太奶奶一起生活了十多年，在那个婆媳关系普遍紧张的年代，她们却亲如母女，就连妈妈生孩子坐月子，本该姥姥伺候，太奶心疼姥姥照顾一大家子人，走不开，都是她大老远的来我们家帮姥姥伺候妈妈。姥姥和妯娌们相处也特别融洽，我印象中二姥姥，三姥姥，四姥姥经常来姥姥家坐在院子聊天，即使这时姥姥手里也不停歇，不是用簸箕簸着米面之类的粮食，就是又拆洗缝补着家里的被褥，要不就是忙着喂家里的鸡、羊啥的牲畜。姥爷一直在水利基层工作，年轻的时候，能力强，事业心也重，单位总是把他派到最艰苦的基层工作，所以，姥爷常年不在家，姥姥一人照顾一大家。妈妈常常回忆她小的时候，印象最深的就是姥姥每天晚上在煤油灯下缝缝补补的身影，夜深人静，忙碌了一天的姥姥在昏暗的煤油灯下，静静地一针一线地缝着，补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揉了揉肿胀酸涩的眼睛，捶了捶酸困的腰身，转身端详着在身边酣睡的儿女们，一边掖着这边的被角一边摸摸那个脸蛋儿，喃喃自语道：“睡觉都不老实的小皮猴。马上就过年了，再熬几天，我这漂亮的小女儿就能穿上新衣服了！”边说边似乎又有了精神，又开始了无休止地缝缝补补，这一幕，在妈妈的记忆中刻下了深深的烙印，妈妈总说，就是因为姥姥一生勤劳，在那个物质匮乏，温饱都难以解决的年代姥姥才没让自己的孩子挨饿受冻。

姥姥没有工作，但是一生都没闲着，年轻的时候，侍奉公婆，养育儿女，照顾一大家人，即使这样，为了补贴家用姥姥在猪厂喂猪，在砂石料场筛沙子，编耙子，甚至在钢筋厂挝过钢筋，那段艰难的、吃苦受累的日子，姥姥从来都不说，妈妈她们也年纪都小，没什么印象，我更是难以想象，从小养尊处优的姥姥，那么娇小瘦弱的姥姥是怎么咬着牙做这些工作的……

姥姥天性善良，妈妈说，小时候，家里每年都喂猪，在那个年代，那是一家人一年的粮食，每年一到杀猪的时候，一家老小都兴高采烈的等着吃肉，只有姥姥偷偷躲在一旁掉眼泪，等肉做好了，一家人都吃的津津有味，姥姥却一口都不吃，妈妈不解的问姥姥，姥姥总是黯然神伤地说：“我吃不下，辛辛苦苦养这么大，活生生的就被杀了，可怜的…..”有一年家里养了几只羊，下了一只小羊羔，小羊很通人性，天天跟着姥姥“咩咩”地叫个不停，后来姥姥来临河住了几天，不知怎的小羊羔就意外死了，姥姥心疼的直掉眼泪一直和我念叨：“那个小羊羔子可通人性了，我出门的时候还一直跟出来，“咩咩”叫的不让我走，务议（照顾）的就和娃娃一样，咋说死就死了呢？”

妈妈总说，姥姥年轻的时候话少，很少给他们讲道理，其实，言传身教，身教大于言传，姥姥姥爷一生养育了六个子女，个个优秀，能干，勤劳，善良，妈妈是长女，姥姥总对我说：“你妈妈是老大，最懂事，最听话，从小帮我干家务，带弟弟、妹妹，长大了早早参加工作，那时挣工分，你妈妈能干，每月能挣十几块钱，除了给自己留几分钱买个雪花膏，其它都补贴家里了。”言语中都充满了对妈妈的愧疚。二姨最幸福，结婚生子都姥姥身边，姥姥一说起二姨就满脸骄傲：“你二姨的性格最像你姥爷了，爱学习，事业心强，吃亏生成了女人，又赶上三年自然灾害，身体弱，要不可要当个大领导了！”大舅是长子，最有本事，很小就离家，一人在外面闯荡吃了不少苦，那个年代，交通不便利，通信不发达，大舅离家又远，我现在仍记得，小时候，姥姥姥爷总是守着一台录音机，翻来覆去地听着一盘磁带，那是大舅和大妗一起录的歌曲，姥姥姥爷一想他们了就拿出来一遍一遍地听……姥姥、姥爷最疼爱三姨，也最亲三姨家的弟弟，记得那时三姨搬来临河没几天，姥姥想的不行，搭着顺风车就来了，在家吃完饭等妈妈带她去三姨家，妈妈洗碗的功夫，姥姥都坐立不安，妈妈笑着嗔怪她：‘就亲你那三闺女，一会会儿都等不上了？’姥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从小到大都没离开过我，真是不放心啊!不知道搬的新家好住不？文起适应不？”六个子女是姥姥、姥爷一生的骄傲和牵挂，我现在仍清晰记得，小时候放假回去和姥爷姥姥一起住，每天天刚亮就听见姥姥和姥爷就开始念叨他们的儿女：“小瑞的性格最像你，活泼开朗，又能干，看看那为人处世，可是活套了，以后在单位也肯定有发展，决定能独当一面！飞飞你就不要思谋了，现在不是挺好的么？他不想在单位上班，想在外面做生意，就由他哇，干甚都一样，他醒的抛闹就行！站里看看谁最近去临河了，把那袋山野（土豆）给丽萍带上，再打上几条鱼，丽萍最爱吃鱼了。”六个孩子从老大一直念叨到老小，天天如此，从没间断过。

姥姥天生丽质，但生在那个年代，温饱都勉强维持，再加上六个子女，哪里舍得自己穿衣打扮，后来生活好了，儿女都成家立业了，经常给姥姥买各种各样的漂亮衣服，每到这时，姥姥穿着新衣服，站在镜子前面，眼睛笑的咪成一条缝，嘴里还念叨着：“又乱花钱，你们现在要培养娃娃，用钱的地方可多了，一天给我买的新衣服哪能穿的完？”说着就穿着新衣服去外面和老邻居们聊天去了，逢人就笑呵呵地说：“看丽萍给我买的新衣裳，是不颜色有些艳了？你说咱们现在的生活多好，想吃甚吃甚，想穿甚穿甚，娃娃们又孝顺，自己的光景过的都不错，一天吃喝、穿戴不停的给我买，知足了！ ”

写到这儿，想起前几天做的一个梦，还是在老房子里，姥姥笑盈盈的系着围裙正忙着给一大家子人做饭，我相信，姥姥和姥爷在另一个世界已经团聚，姥姥又开始了她平淡、忙碌而又幸福的生活……

排水局  梁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