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套近代水利开发史上，“父子相代，亲友共营”接力开渠之事，一时传为佳话，而杨家河为杨氏家族、祖孙三代所共开，要算是最典型的了。筹 开 杨 家 河的杨氏三代，一般是从杨满仓、杨米仓兄弟俩算起，算是第一代。他们原为山西河曲人，于光绪末年随父母逃灾来后套谋生。起先在河套东部蔡家地落户，给一赵姓地主揽长工，兼作豆腐买卖。以后杨氏兄弟长大成人，搬迁到河套西部磴口四坝地方居住。接着老大杨满仓投奔到五原王同春沙河渠牛犋上劳动，旋即当了渠工头。老二杨米仓投奔到磴口协成地商薛成士家卖苦力，不久亦当了长工头。杨满仓有三个儿子叫茂林、文林和云林；杨米仓有六个儿子，其中比较精干的叫春林，这几个人成为杨家开渠的第二代。杨春林有两个儿子叫杨义和杨孝，是杨家的第三代代表人物。正是这三代人，演绎了近代民间开挖杨家河不平凡的历史。

杨氏家族的主要成员，在开挖杨家河以前，都先后参加了水利劳动和治水实践。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王同春身陷牢狱，渠工头杨满仓受王家委托承包沙河渠当了经理。据说承包后，沙河渠的水利管理工作颇有起色。就在这期间，杨满仓暗中搞了“十年生聚”，积累了一些资本。王乐愚（王同春的儿子）说他“见有利可图，便将沙河渠所包得益据为己有”。五年之后，杨氏续包沙河渠，为创修杨家河做进一步的物资准备。此时杨满仓的大儿子杨茂林也以地商身份到临河承包永济渠事务三年，杨茂林富有才干，做事精细，熟悉水利，注重经济效益，《临河县志》评论他“沐雨栉风，统筹全局，开渠口，浚渠道，通渠梢，灌田日增，被誉为永济渠中兴的水利专家”。承包终止后，杨茂林偕其弟杨春林等三人，周游河套考察地情、水利，至乌拉河畔以东的地方着重审度河流水势，打算和其父、叔共同开挖杨家河。他们之所以要在这里开一新渠，是因为其他地方已开挖了河道，只有这里是一片空白，而且他们的家住在这一带，在家乡搞建设地利人和。

另外，在协成以北当长工头儿的杨米仓也在等待时机，跃跃欲试。当时协成至四坝以东的地方都是处女地，遍地野草，一人多高，畜禽粪便盖地一层，土质极为肥沃。一天薛成士在野外对杨米仓说：这里地多好啊，只要能趟水就能耕种，但挖一条渠可不容易啊！杨米仓听到这里，正中下怀，眼睛一亮，高兴地说：“掌柜的，你放心，挖渠之事包在我身上。”薛成士说：“好，你挂我的名挖渠，我大力支持。”想不到，此次草地对话，为开挖杨家河进行了一次舆论准备。

杨氏兄弟决定开挖杨家河之后，突然感觉眼前困难一大堆，如开渠技术方案如何制订，大量工程土方如何完成，灌域内的土地关系如何协调，以及所需经费如何筹集等。好在杨满仓、杨茂林父子早有思想准备，加之他们丰富的治水经验，坚定地迈入他们独家挖渠的艰难历程。

关于杨家河渠线如何布置，杨氏早于民国四五年前就开始暗中考察和收集资料，但技术上终觉不足，便请当时河套灌区著名的水利技术权威王同春前辈来帮助勘定渠线，并用土办法测量地形。据此算出土方量约在 200万立方米上下，为减少开挖量，决定尽量利用旧天然河道，对生工段开挖拟采用复式浅槽断面，留下旱台，以便将来水力冲刷扩大。

杨家河灌域的土地关系最为复杂，灌域西边部分属于宁夏管辖下的磴口县，由杨米仓通过薛成士与有关方面协商解决。灌域的中东部大部属于杭锦旗户口地和天主教堂的势力范围，由负责对外联络的杨春林设法沟通。先同当地教会比利时籍的邓德超神父交涉，教会也愿意借机开渠开荒，发展教徒。因此，协议规定：渠开成后的教堂租地，准退不准夺，淌水后分30％的过水地给教堂做堂口地。后又和杭锦旗官府约定了租地条款：每浇百亩丈青地算账，收银洋24元。

还有一个大难题，是开渠经费如何解决。这方面由负责后勤事务的杨茂林负责运筹。当时杨家早已准备下工程粮糜子一万石，开渠经费不足部分忍痛向各教会借高利贷，向王同春也借了钱。共得开渠经费银5万两，开渠劳力雇用外地逃来灾民两三千人解决。

这样，梦寐以求的杨家河工程，于民国六年秋终于正式开工了。施工总指挥是杨满仓、杨米仓兄弟俩，由杨茂林实际操作，杨春林负责对外联络，其他杨氏兄弟分段施工，等于全家上阵。

开始施工头一两年一切尚称顺利，但第三年经费困难即已显现，不得不再次向当地地主借钱、借物资，以维持工人工资开支。复与各教堂再次商洽高利贷款，最终杨家做出让步，同意杨家河以东的地大部归教堂。但至民国九、十两年，想不到地方上竟发生大面积鼠疫，不断死人，人心惶惶，不光耕地荒芜，水费收入无几。《绥远通志稿》说此时杨家“工资与债息两亏”，竟至变卖家产，典当家私，“几至破产”，工程也处于半停工状态。工人为逼要工资，常常罢工，成群结队跑到杨家夺饭盆、抢饭碗。

不几天，即从杨家传出一股风言，说杨春林因给工人开不了工资，被逼上吊自杀了。据杨云林以后回忆说：其实杨春林并没有死，是要吓唬工人而采取的缓兵之计，不得已而为之。历后两年杨茂林力挽狂澜，千方百计增加收入，改善工人生活，施工局面暂时稳定下来。这样施工时间延长一倍多，先后用了十年，至民国十六年才算基本完工。

杨家河历经十年挖成，成绩固然很大，但却是杨氏家族历经艰险、遭遇悲壮的十年。如至民国十一年，因施工不利，杨米仓先暴病而亡。次年，总指挥杨满仓因工程压力过大，用脑过度，也抱病而卒，终年56岁。至民国十五年工程即将竣工之际，实际负责工程总指挥的杨茂林，也因积劳成疾，忧愁而死，年仅44岁。至民国二十一年，杨春林因劳顿过度，外债紧逼，遂致一病不起，英年早逝。

随后杨家河的事务就继由老三杨文林接管。当然杨家河工程转入经营管理之后，水费收入逐年增加，情况得到了好转。

杨氏家族父子相传，前赴后继，不惜付出惨重代价开挖杨家河工程，自然是为了据以发家致富，自不待言；但杨家河是一公益性的水利工程，它对地方、对社会、对后世产生着深远的影响。

杨家河的经济效益好。例如，民国十七年灌溉面积1300顷，到民国二十年即已达到1800顷。总有效灌溉面积可达到3000顷至5000顷，成为河套西部旱涝保收的一块粮食基地。同时实践证明，杨家河的生态效益远比其经济效益大得多。当时限于人们的认知水平，谁也不懂得会有什么生态效益。但是杨家河灌区原是百里上下沙丘连绵，已经中度沙化，经常是风沙弥漫，使乌兰布和沙漠东侵速度加快，并湮没了黄河上中段（乌拉河），逼使黄河主流南移改流南河，这里的人们已感受到风沙的威胁，但无计可施。其时，开挖杨家河，引进黄河水，绿化了两边土地，就等于有效地在西边沙漠边缘筑起了一道绿色屏障，保护了河套灌区，其历史功绩应是长远的、巨大的，这一水之功，后人怎能不感念杨家三代人付出的百般艰辛！

黄河水利文化博物馆  孟育川整理

责任编辑:李璞